建安十七年十一月,刘璋杀张松,令各关守将严防刘备,刘备以此为借口在葭萌关起兵攻打刘璋,一直到建安十九年的六月,刘璋出降,刘备才打下益州,有了立国之基。这段时间曹操在做什么呢?曹操为什么不攻打汉中?
早在建安十六年,曹操就想攻打汉中的张鲁,但是必须经过西凉军阀所控制的地带,大军出伐,借道伐虢的故事也不是多么稀罕的事情,一时间西凉军阀人心惶惶,在马超这个野心家的斡旋下,西凉军阀们组成联军,声势浩大,司隶校尉钟繇见势不妙撤出了长安,钟繇在长安能够东征西讨,基本就是凭借的西凉各军阀的兵,特别获取了韩遂、马腾的支持,但是关中一带真正的实力派是西凉军阀,曹操其实并没有多少防守,毕竟当时长安一直在恢复阶段。西凉联军拿下长安后,一路杀向潼关,曹操派遣当时的虎豹骑统领曹仁前去潼关一带防守,阻止西凉联军进一步杀入豫州,并且告知曹仁“关西兵精悍,坚壁勿与战。”僵持了将近三个月后,曹操在七月率军西征,如此紧急的时候,曹操还用了三个月来集合部队运输补给,有了能够与西凉联军一战的准备,可见打仗并不是件简单的事,特别是粮草,这是能否进行大兵团战斗的决定因素。从七月一直打到十二月,“自安定还,留夏侯渊屯长安”,用了半年多的时间(那年闰八月)才消灭了关中到雍州的西凉势力,马超韩遂逃回了凉州。
之后曹操就是长时间的休养,建安十七年,期间只有一次小规模的战斗,夏侯渊击破了蓝田的梁兴,一直到这年的十月才有精力去打孙权,打到建安十八年一月才结束。从建安十八年五月到十一月,曹操忙于称魏王建国。十一月因为马超在凉州与羌人一起起兵,夏侯渊前去讨伐,到来年二月左右基本平定西凉。接下来又是隔了四个月,到建安十七年七月才有曹操南征孙权,同时派遣夏侯渊讨伐陇西称王的宋建,凉州彻底平定。接下来才有曹操征伐张鲁。
从上面这些啰嗦的叙述可以看出来,曹操大规模远距离的战斗从建安十六年到建安十九年结束,只有攻打西凉和攻打孙权,特别是与西凉联军战斗后,修养了近十个月,之后打西凉和孙权都至少用五个月以上的时间来修整,三国时期最富庶的地方在北方,特别是豫州和冀州是最富庶的地方,尽管如此,曹操发动一次战争还需要几个月来修整和准备,又怎么去不准备突然打一场大的战役呢?
接下来看曹操的汉中大战,建安二十年三月曹操开始攻打张鲁,走的是陈仓道,然后入散关,一路上还消灭了碍事的氐人,这个民族和羌人一样,反复叛乱,为祸雍凉,曹操用武力基本解决了纠缠东汉多年的西凉叛乱,靠的就是杀!从散关又行至阳平关,已经是七月了,用计拿下了汉中,整整打了四个月,而且打的非常困难,甚至因为汉中地势太险峻而放弃继续攻打汉中。从前面的叙述中初略也能看出来,打到这个时候,曹操的粮食基本已经告罄,虽然有汉中的补充,但是如果接下来攻打益州,面对的是更加复杂的地形,更加难以运粮的情形,还要面对刚刚收复尚且人心不稳的汉中,以及已经疲惫的士卒,而且更要面对以逸待劳的刘备军队。曹操的胜算真的不大。
古时候打仗没有先进的运输工具,主要是靠民夫身背肩抗粮食来随军运输,运输缓慢,行军速度也极为受限,而且一旦后勤无法保障,前线很容易溃败,所以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成语。
孙子兵法中第二篇就提到了战争前的准备工作:“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而沈括的梦溪笔谈中更是细致谈到运粮的细节,《卷十一行军运粮篇》:“凡师行,因粮于敌,最为急务。运粮不但多费。而势难行远。余尝计之,人负米六斗,卒自携五日干粮,人饷一卒,一去可十八日:米六斗,人食日二升。二人食之,十八日尽。若计復回,只可进九日。….. 三人饷一卒,一去可三十一日;米一石八斗,前六日半,四人食,日八升。减一夫,给四日粮。十七日,三人食,日六升。又减一夫,给九日粮。后十八日,二人食,日四升并粮。计復回,止可进十六日。……三人饷一卒,极矣,若兴师十万。
辎重三之一,止得驻战之卒七万人,已用三十万人运粮,此外难復加矣。”暂且不谈汉宋的称量单位不同,但是大致消耗应该不会有太大出入,这里提到三个民夫供养一个士卒,来回也只能走十五天,如果能到行军处就粮,最远才能走三十一天。曹操攻打汉中走的陈仓道,其实曹操兵发汉中,基本上有四条路线可供选择,一,子午谷道;二,谠骆谷道;三,褒斜谷道(即斜谷道),其四,陈仓故道。 这几条道路,各有利弊,前三条谷道,基本属于道路艰险难行,但是谷口没有多少敌人的险关,敌军一般是依托山势进行防御,而第四条陈仓故道,则相反,道路相对平坦,但是需要强攻阳平关。陈仓道最大的优势在于便于运粮,利于大军征伐,曹操后勤运粮主要靠长安向前线运输,我们按照现在的直线距离计算到阳平关的路程,大致是360公里,汉代时的实际距离其实要比这个远,按四百公里计算,一天行军如果走三十公里(从曹操征战大致算出) ,需要十四天,基本算是“三人饷一卒”的极限距离了。曹操征伐汉中用兵多少呢?据《魏名臣奏》载杨暨表中有记载:“武皇帝始征张鲁,以十万之众,身亲临履。”这样算下来,曹操打汉中其实已经是很大的手笔了,十万士卒远距离征战大致需要三十万的民夫来运粮,所以打汉中根本不是一个小的战斗,是一个大的战役。
曹操打汉中的时候,刘备正在和孙权在荆州玩对对碰,所以曹操手下谋士刘晔和司马懿先后建议曹操趁机南下,夺取益州。前面说过,一场战役的发动需要长时间的准备,曹操每次发动一次大战的准备时间大致是四个月,即便曹操要发动益州战役,也要到四个月以后,而且从汉中到益州主要就是走葭萌关----剑阁一线,道路有多险峻下面会说。但是刘备听闻曹操打下汉中后,就立即和孙权谈和,而后快速返回了益州,因为孙权在八月份就带兵十万攻打合肥,并不排除孙权得到荆州一部后策应刘备,防止益州为曹操吞并,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很容易理解的。另外曹操刚打下汉中后,根基并不稳固,“到九月,巴七姓夷王朴胡、賨邑侯杜濩举巴夷、賨民来附”,这时,巴郡才正式归附于曹操;十一月,张鲁从巴中来投降。至此,汉中战役终告结束。也就是说曹操在巴郡汉中没有彻底大定前一般是不会有大的动作的。还有就是刘备的回军速度,据《傅子》记载:居七日,蜀降者说:“蜀中一日数十惊,备虽斩之而不能安也。”太祖延问晔曰:“今尚可击不?”晔曰:“今已小定,未可击也。”就是说从刘晔进言曹操后没多久,曹操尚在纠结的时候,刘备就已经返回了人心惶惶的成都,从这里也大概推出,刘晔建议曹操攻打汉中应在司马懿进言之前,《晋书宣帝纪》记载:“(司马懿)从讨张鲁,言于魏武曰:刘备以诈力虏刘璋,蜀人未附而远争江陵,此机不可失也。今若曜威汉中,益州震动,进兵临之,势必瓦解。因此之势,易为功力。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失时矣。魏武曰: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欲得蜀!言竟不从。”
曹操能够一言否定而不是犹豫不决显然已经得到了各方的情报,综合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最后说下曹操攻打益州的大致推测,已经说过曹操只能走葭萌关、剑阁一带,即便汉中的粮食足够十万魏军和三十万的民夫使用,从南郑到剑阁大致为215公里,这215公里不是陈仓道的那平坦道路,而是非常险峻的山路,一日根本走不了三十公里,我们按二十公里计算吧,需要走十一天,而且剑阁可以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曹操面对的形势太过艰难。
最后看看益州有多难打。我们看看几十年后的钟会、邓艾伐蜀的情况吧。当时钟会意外的拿下了汉中,十余万魏军直逼剑阁,姜维成功摆脱缠着自己的邓艾部队,原本想去关城协助防御,没想到关城已下,只好赶往剑阁与钟会对峙,从景元四年(公元263年)九月双方一直对峙,钟会十几万的部队根本打不进人数远少于自己的姜维守卫的剑阁,“会不能克,粮运县远,将议还归”。看到了吧,钟会主力部队十余万人,已经打下汉中了,益州门户已经彻底打开,只要击破剑阁,益州就完蛋了,而且据当时司马昭统计“计蜀战士九万,居守成都及备他境不下四万,然则馀众不过五万。”
司马昭一直掌管魏国的军队,对蜀汉和孙吴的了解是比较清楚的,这个数字也应该是很接近的,就是说蜀汉能对抗魏国防守的部队还不到五万人,钟会打下汉中时,史书中明确的记载了汉、乐二城里一共是一万人,加上其他零散的防御和姜维为了摆脱邓艾的追击也要去掉近五千人吧,初略一算,当时姜维在剑阁防御钟会时只有三万人左右,近五倍于蜀军的钟会部队根本就打不下剑阁,更是因为后面的粮食难以运进来,即便有夺下汉中得到蜀军的部分补给,依旧填不满十几万部队的嘴,钟会无奈之下都准备打道回府了。如果不是邓艾行险偷渡阴平道成功,这次倾魏国全国之力的伐蜀大战就会功亏一篑。这场伐蜀大战,魏国用兵近二十万,从景元五月一直打到了十一月,历经半年时间,所费无数,主要是面对只有三万左右的剑阁蜀军,对峙二个月,魏军一筹莫展,面对险峻的地形和运粮的巨大困难,有巨大优势的钟会都要选择撤军。再来想想当时的曹操,士卒疲惫、没有地利、人和也不占(汉中刚刚拿下,根基不稳)、合肥又被孙权十万大军压境,曹操几年前经历的赤壁之战让他学会了谨慎,明白如果继续攻打益州,必须有足够的时间来筹备。
最后再回想下刘备攻打汉中吧,也能从侧面解释曹操为什么不愿继续攻打益州。刘备在定军山之战打败了夏侯渊军团,汉中只剩下张郃带领的残部,刘备打的也很惨烈,这个时候曹操带大军进入了汉中,刘备“因险拒守”,派小股部队断曹操的粮道,当时刘备的兵力也远远少于曹操的主力部队,但是曹操根本就经不起消耗,对峙了两个月后,最终率军返回了长安,连汉中都送给了刘备,于是有了鸡肋这个典故----杨修曰:“夫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以比汉中,知王欲还也。”曹操从九月到长安,筹备了几个月到来年三月到汉中,压根就经不起两个月的消耗,没办法,长安的粮食运进来太难了。
回到命题,如果曹操打下汉中后继续攻打益州刘备,面对的是过于恶劣的情形,粮食的补给主要需要从关中补给,经不起路上的消耗,汉中的那点粮食养不起曹操的部队,粮草必须一批一批源源不断的运输才能保证前线的战斗能进行下去,这一点是当时的曹操无法解决的难题,除此之外汉中人心未附,曹操也不会立刻兴兵伐蜀,否则前线一旦陷入僵持,鉴于汉中特殊的地形,一旦汉中作乱,伐蜀的部队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而后十万吴军攻打合肥也使得曹操分心。所以曹操打下汉中后,暂时不会去打益州,硬要打下去,也会陷入僵持战,必然是以粮草难以为继的曹操退军为结局,以逸待劳的刘备军不需要太费力就能获得胜利,因此也不会对之后的三国形势有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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